这两期我们谈谈输入法吧。如果说有了一台好用的电脑，就等于有了光洁整齐的书写纸一样，那么，好用的输入法就等于一支书写流畅的笔。纸和笔是同等重要的，虽然在竹简、羊皮，甚至监狱的墙上和厕所的门后也能写出伟大的著作，但那不是正常的现代写作生活，至少不是职业的写作生活。
据说海明威住在哈瓦那的时候，每天日出前就已起床，用一个小时的时间削出几十支铅笔，够他一天用的，然后就着第一缕晨光，站着开始写作——他几乎一辈子站着写，因为文坛第一硬汉的身体在大战时受过伤，不是腰上就是屁股上，离《太阳照常升起》里那个杰克·巴恩斯的痛处不远。
输入法就好像是笔——键盘不是，键盘只是手的延伸，而每个人用的笔都不尽相同，有的喜欢用毛笔写小楷，有的喜欢铅笔加橡皮边写边改，有人喜欢进口名牌钢笔，仿佛这样才能写出现代都市感受。输入法也一样，光是简体汉字的输入法就不下十几种。感谢我们的祖先发明出伟大的汉字，让后人可以发挥种种的聪明才智，研究怎样用1和0的二进制哲学，拆解这无比玄妙的方块字符。
新的输入法层出不穷地发明出来，三年前有个姓冯的老师傅，就搞出来一种“码根码”，但苦于没钱做宣传——据说他穿的裤子都是他外甥剩下的，于是只好半夜三更背上墨汁和刷子，骑着破自行车满北京城地刷大字。半年下来，北京的工地护墙、公共厕所到处都是神秘的“码根码”三个大字，一时老百姓议论纷纷谣言四起人心惶惶，派出所很没面子，布下天罗地网，在人民群众和联防队员的协助下，终于把这痴狂的老头儿抓了个现行。问明原委，知道不属反动会道门，只好让他把字儿统统给擦了，就手再罚他五百块钱。不过老冯同志因祸得福，不仅很快有投资上门，他本人的事迹还被新锐导演拍成了一部叫《斥力》的纪录片。
不过，所有这些发明家，比起五笔字形的生父王永民来，都只能算是流窜江湖做小买卖的。这位江湖第一大佬在河南小城边啃窝头边开始研究汉字输入法的时候，如今用五笔字形放浪形骸的好多美女作家还没生下来呢。王永民后来被人称为知识英雄甚至“当代毕升”，我看一点也不过分。笔者上学的时候给系里编小报，用过那种老式的打字机，光那两个塞满铅字的大字盘就有好几十斤重，痛苦啊。当时真羡慕人家那些用英文法文俄文甚至越南文新蒙文写作的作家，心里一个劲儿地埋怨五四那帮人，咋就没再激进些，早把汉字也给拉丁字母化了呢？
现在回头想想，要不是王永民，咱们就不一定能顶得住电脑时代带来的压力，不是把汉字给废了，就是得用一种以汉字偏旁部首定义的键盘——据说1983年王永民公布其五笔字型方案之前，好多权力很大的专家一直主张开发一种汉字专用的大键盘，其最简化的方案也有188个键。果真如此，那可真是要命，家里得专门弄张桌子放键盘，比钢琴的键还多。不明就里的外国友人来访，一准儿以为你不仅是作家，还是个作曲家呢。要是想带个笔记本电脑出国，扛着大键盘入境，非把外国海关的警察吓坏了不可。
也许，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不喜欢王永民，一种是微软那一帮，中文Windows一直想预装五笔字型，但给的价钱低得让老王感觉受了侮辱，于是大义凛然地拒绝。所以至今Windows中文版的用户想用五笔字型，都得另外想辙。另一种大概就是印刷厂的铸字和排版工人。我父母在报社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所以一提起童年，我就想起铸字机那种永不停歇的匡当匡当的声音，还有一排排装满铅字的木架子，铁镊子，木头字盘。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历史，机器卖到了乡下，车间改放了十几台电脑，穿着拖鞋坐在空调底下叽叽喳喳的是清一色的小姑娘。马克·吐温在密西西比河上当水手之前干的职业已经灭绝了，铸字排版的老工人不是提前退休，就是早早下岗，有意思的是，他们下岗后接受的第一堂职业培训课，往往就要从五笔字型开始学起。
当然，让这铅字时代成为历史的不仅是王永民一个人，还有另一位江湖大锷——王选的功劳，正是这“二王”——戴着深度近视镜的一代大侠，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和一个产业的未来。
说着说着就痛说起革命家史来了，还是回到具体的软件使用上来。虽然大小作家们换笔后一开始大都用拼音输入，但不少人很快听信了好事者的推荐，改学据说更快的输入法，比如五笔字型或是自然码什么的，于是就有了二次换笔的经历。
拼音输入法最麻烦的就是重码字太多，经常要一页一页地翻呀找呀，但现在有好些版本的拼音输入法在智能化方面做了不少的改进，主要是增加了词库的厚度——如智能ABC，或是对句子的前后分析——如微软拼音输入法，结果都大大减少了重码字的比率，提高了拼音输入的速度。我有个朋友在八一厂做专业编剧，去年我才帮他装了台电脑，他只用Word97一个软件，加上智能ABC，已是得心应手，上礼拜五见面时告诉我，说他写个一万来字的电影剧本，一天功夫就得。当然，剧本这东西分段分得多一些，可一万字的本子，实际字数怎么也得六七千字，所以他的输入速度真是不慢。
我在报社有个同事，则是专门用微软拼音输入法的，我问他为啥不学学五笔字型，他说，我这可是整句输入呀！于是马上得意地在我面前露了一小手，我一看，他老兄鼓捣起来也是劈里叭啦，一点也不比我的手慢。所以说呢，之所以老有人在你耳朵边上说五笔五笔，多半是由于五笔字型往往代表着一种专业技能，在网站、寻呼台、报社上班的专职录入员不都是用这个吗？所以它看起来更时髦，更有成就感，因为他们光背字根表还得半个月呢。
下期敝人会介绍一下自我感觉很好用的两个输入法软件，这倒不是由于它们的输入速度有多快，而主要是由于其不少功能让我们写起文章来更方便。话说回来，不经大脑，即使打字速度再快，弄出来该是浆糊还是浆糊，该是垃圾还是垃圾。下期再见。
 |
